成都知青落户凉山
知青往事:当年的螺髻山大火

知青往事:当年的螺髻山大火
文:周英玉(初稿)袁东旭(整理)
巍峨壮丽的螺髻山绵延百多公里,盘亘在西昌一普格之间,那海拔4350米的主峰——摆摆顶下2200米处的冲积坡上,便是则木河林场。
也许是砍伐太多,林界很快上移,原木产量直线下跌。也许是被省农业厅不容商量就调来的知青无容身之地,林场被迫撤走。留下21名带家属的工人和一堆风雨飘摇中的房屋,加上我们169名知青组成了国营凉山彝族自治州五道菁农场。
农场身后不足1里地,螺髻山主体突然从这个缓坡上拔地而起,直向蓝天插去。一缕缕白云时而从山岫中悄悄伸出,小心地缠绕着墨绿色的群峰,时而又聚集成一领巨大的纱罩,将整座大山包裹起来。
螺髻山很喜爱装扮,她会在不同的季节穿上不同的服装,从浅绿、深蓝、金黄到纯白。
由于人迹罕至,她没有太多的古老传说。但是,当你亲眼目睹她时,就算毫无文艺细胞的人,也不得不赞叹有加,浮想联翩。她是待字闺中的少女,她有着诱人的身段,有着魅力无穷的容貌。令人遐想,令人神驰。虽然我们无数次地走近她,无数次地想和她攀谈,但我们都没有勇气去亲吻她、抚摸她,生怕伤害了她。
然而,美丽的螺髻山却突然遭到了恶魔的袭击。一场无情的大火贪婪地吞噬着她头上秀丽的青丝。
1968年11月的一个傍晚,劳累了一天的人们各自在自己的寝室里歇息。还在公路上溜达的我突然发现螺髻山主峰旁边的一处山梁上浓烟滚滚,雄雄烈焰已把山梁镶上一道硕大的金边。“起火了!……”我拼命地叫喊着。人们纷纷奔出房间,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大家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然而事实又摆在眼前!火情就是命令,没有谁动员,男职工们已经行动起来,迅速往山上奔去。女同胞们也不甘示弱,自告奋勇地加入到了首批灭火队伍中。
在林场老工人的带领下,我们用树枝作手杖,踩着清水沟的羊肠小道向山顶进发。在半山腰,一处约有30米长的冰坡挡在了面前。左边是千塘壁立,右边是万丈深渊。山沟里的夜幕又来得太早,肉眼很难辨明方向。全靠微弱的手电筒照亮,真是一步一胆寒!一步一心惊!为了保护国家财产,没有人退却,也没有人逃避。我们互相鼓励着,搀扶着,如蜗牛般缓缓移动。灭火队伍几乎爬行了一个晚上才接近了火场。说是接近,至少还有一百多公尺远。炎炎烈烈盈空燎,赫赫威威遍山红。却似火轮飞上下,犹如炭屑舞西东。这火不是燧人钻木,也非老子炼丹。似山妖作怪,似红孩儿大战孙悟空。
炙热的气浪将我们挡在了小小的山洼中。但见那冲天的烈焰肆无忌惮地舔噬着青翠的松柏,席卷着漫山的奇花异草。那火魔吐着无数鲜红的毒舌,疯狂地扩展着地盘,它的腹内,极快地诞生出一群群“火老鸹”,这些火老在四处狂飞,又独自开辟出新的领地。几人才能合抱的大树,瞬间就变成了耀眼的燃烧的木炭,黑黢黢的山谷被火光映得通红。树木在“呜呜”地哭泣,国家财产在我们眼前消融。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我们却束手无策!我们只有竭尽全力地用树枝消灭掉那些刚要“独自创业”的火老鸹。认真地监视着火情,尽可能不让这恶魔继续扩张。
一阵狂风刮过,火魔呼啦啦地掉转了方向,朝山峰另一边屠杀过去。
火海,无边的火海!我们没法穿越。但相信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德昌县的属地,一定会有无数的勇士,和我们一起在打一场人民战争。
夜色渐渐地消退,狭小的山洼中艰难地出现了一丝曙光。火魔没有回来,山洼中骤然冷了下来。为了坚守阵地,我们燃起了一堆堆篝火。,这一簇,那一团,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红的脸、花的脸、黑的脸、乌的脸,真有些像古代的军队。
几个小时的紧张劳累,终于有时间休息了,终于感到了饥饿和疲乏。
正当大家“觉悟”到没带干粮时,只见一个当炊事员的知青背着一口行军锅,气喘嘘嘘地爬到了“营地”。看见锅里,一定会有食物,几个人赶紧垒灶。然而,好不容易回过气来的炊事员却说了一句让我们差点倒下的话:“我走的时候,还不晓得有没有人背米。”真正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难道就喝白开水?无奈之时,农场女医生杨容仙上来了,她挎包里装了约两斤大米,还说农场留下的人和区上都在赶做馒头。馒头离我们太遥远了,这两斤大米才是最现实的,但只有这两斤大米!按照我们当时的饭量,仅是女知青,也只能勉强够5个人吃。
僧多粥少,将就熬汤!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锅里的米粒还没有完全煮烂。在这海拔3000多公尺的地方,“饭”是永远煮不熟的。
人们早已等不及了,纷纷寻找盛“饭”的容器。简直又是一个难题,除了炊事员有一个长把的汤勺外,就只有杨医生的一只极小的漱口盅。轮流使用吧,大家谦让点。这边边起波浪,一吹一个浪,低头照见脸,中间淹死人的米汤,此时却犹如玉液琼浆。喝一口,心旷神怡,喝两口,容光焕发,喝三口,不行,还有几十号人!
我思量着,轮到我名下,可能只有米汤的汤了。搔了搔脑袋,似乎发现了什么。原来,头上的布帽外层已经冻成了固定的硬壳。于是马上取了下来,捧到锅边,死皮赖脸地“强制”炊事员舀了一大瓢。果然,米汤没有浸出布帽。还没喝上两口,我这个“碗”就被人家抢了去。
那边,书生气十足的唐禄彬却不失风度,站在火堆旁用右手拍打着大腿哼起了苏联歌曲——《沿着彼德大街》,耐心地等待着“嗟来之食”。
几百斤馒头送上来了,饥饿的人们拿着分得的两个馒头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根本咬不动!馒头早已冻成了石头。
山下,不断地有人涌上来。区上的干部、教师、远处村寨的山民、彝族同胞……。将这小山沟塞得几无立锥之地。似乎有了统一的指挥,人们重新拿起“武器”,向着更高处、向着火魔追去。
又一个夜晚很快降临了。老天好像也被火魔激怒了。螺髻山顶突然乌云密布,冰冷的雪花开始轻轻地降落。只一忽儿,那零星的雪花就构成了连绵不断的帷幕,重重叠叠地罩在整个螺髻山上。猖獗的火魔顿时殒命。
雪越下越大,毫无减弱之势。除了我们,所有的人脸色都开始凝重起来,呼喊着叫人们赶快下山,否则,将要葬身林海雪原。
于是,几百,上千的人互相照护着,迅速地往山下撤去。
山火终于灭了。是人的力量?还是老天的功劳?可能都有份吧。那时人们心地是单纯的,在国家财产遭受损害时,都能自觉地挺身而出,没有谁考虑过个人得失,没有谁讨要过一分钱的报酬。甚至连表扬信都没人听过。是非是分明的,心灵是洁白的,就像这漫天洁白的雪花。
知青往事:当年的螺髻山大火